第八章 有心人
变做同学乙的杨筱光拽住亦寒的衣襟就要捏他的腮帮子，但亦寒个子老早窜的老高，和她已经不止当初半个头的差距了，身子往后一倾，没让她得逞。
心中，莫名的情愫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暖暖掏出手机，果然处于关机状态，这两天总是心烦意乱地前后不着调。
旁边一张生日贺卡。
方竹觑了个空跑来找暖暖和杨筱光小小闲聊一下。
阳光、方竹和杨筱光。
“汪亦寒，你不介绍一下？”民族舞衣的女孩从亦寒身后从从容容地走出来。
晚上，亦寒趴在暖暖的床上做数学作业，胸下垫着枕头。很多时候，他都与她在同一个房间内做作业，而他也习惯把写字台让给她。
路晓是领舞的，姿态窈窕，纤纤小腰惹人羡慕。
暖暖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要的，要的。”
暖暖望着她的背影思索了一下。
路晓又害羞：“但是没有得奖。”口气遗憾。
杨筱光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握住暖暖的手，紧紧地。
亦寒拽拽地站在台上，面前一座麦架，眼神扫了一下会场，停在暖暖她们处，得意地笑。
“老爸换好灯泡了，还是节能灯泡。”
“我青春的小脸，就这样给我看颜色了。”说着用手掌拖住脸颊，无辜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回到自己房间里，因为台灯换了节能灯泡，满室的白炽光。
眼睛清清澈澈，头发顺顺地低下来，干净，简单，格外清秀。手里正拿着一卷数学卷子，看着撞在自己身上的冒冒失失的女同学，微微皱紧了眉头。
“爸爸今天又要加班了，不能给你过十七岁的生日了，真对不起。”
“嗯！”路晓点头，继而说，“汪亦寒的表演也很棒哒！之前专场得前三的同学感冒了，临时替上来的，没有想到那么好。刮目相看。”
“路晓是爸爸的实习生？”亦寒问江护士长。
暖暖和杨筱光也在内，因为自己班有同学也参加汇报，小王老师带着班干部来加油鼓劲。
杨筱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猛然想起来。瞧瞧亦寒，再瞧瞧暖暖，最后瞧了瞧阳光。
“我很感谢同学们挖掘了我的文艺细胞。”亦寒做感谢状，惹笑两个女孩。
一旁杨筱光接口：“好像无骨鸡柳。”
亦寒站定谢幕，感谢了该感谢的观众和老师，末了加一句。
“愿我们家的小公主永远漂亮，永远快乐！”
“装神秘！”暖暖嘟嘟嘴，继续埋头写作业。
传来林沐风的声音。
“那人？”杨筱光眯了一下眼睛，觉得分外眼熟。
坐在床边写字台旁的暖暖把折叠式的台灯拉高，让灯光能照到两个人的范围。
暖暖被杨筱光拖着来不及跟上步子，反身就撞到一人。
巴掌大的瓜子脸，五官俊挺深刻，上了妆之后，眼神神采流转，脸颊印辉。
杨筱光忙不迭吞咽嘴巴里的虾条。
暖暖扯开话题，也找台阶让大家下台：“我得去看看我们家汪亦寒同学到底捣什么鬼。”
到家，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蛋糕。
她站起身，整理好被褥。
又是阳光。
这隐性的恭维，把暖暖的身价一下子抬了上去，乍一听，有丝毫不弱路晓这个第一名的架势了。
“没有关系，我真的很感谢你们。”这句话，是暖暖对着他们三人说的，语气沙哑得微微颤抖。
让此时此刻的暖暖心里说不出的受用，亦寒这个时候把一只手搭在暖暖的肩膀上，左脚斜斜抵住右脚，并不避讳在众人面前和暖暖的亲密，确定似的再问一句：“我说的对吧？”
杨筱光咽下最后一口虾条，亦寒已经随手拎起身边的麦架顺手舞了两下，刚要张嘴尖叫两下，就已经见身边的暖暖把双手隆在嘴边，毫不矜持吝啬地大喊了几声“耶”，自己也不甘示弱，跟着暖暖一起欢呼尖叫起来。
方竹说：“杨柳一握，千娇百媚。”
那年，暖暖念高二。亦寒考入了北中，正在念高一。
“什么什么？”杨筱光惊闻噩耗，狠狠瞪着阳光，自觉被阳光在众人面前的直白伤害了她脆弱的面子。被晾在一边的方竹也不好受，脸上表情也极不自然。
“醒了？”亦寒回头，努努嘴，“江护士长送来了早餐。”
这是自小到大，两人惯做的事务。
“不过，她对你挺好的。”暖暖轻轻地说，心里想的是那天看到的场景，其实，真是很浪漫很漫画的。
路晓对暖暖甜甜一笑：“很高兴见到你呀，汪亦寒老跟我们几个同学提你这个姐姐呢！”
亦寒穿北中的校服，深蓝色的，显出颀长的侧影，弯腰，与跟前的一个穿似民族舞衣的女孩对话。白晃晃的化妆灯照在脸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鼻线和唇线，疏淡的眉，明亮的眼，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在暖暖心中熟悉到何时何地都能描摹出来的一个侧影。
亦寒等暖暖一起离校，去二中的停车库拿自行车回家。
暖暖跑去接起来。
下一个节目是亦寒的。
电话铃响。
杨筱光看到暖暖身后的亦寒，有些意料之中的惊喜：“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由得心中一宽，虽然爸爸仍然在昏迷中，似乎情况是逐渐好转起来。脸上已经褪去了最初的惨淡的神色，变得从容而沉静，好像并不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着，而是酣睡在温柔的梦乡中。
“灯泡坏了。”暖暖凑到台灯前看。
门外的几人中，闪过一张秀美的瓜子脸，窈窕的身影。看见有人注意到她，低下眼眸，匆匆退出人群离去。
前奏一响，杨筱光差点噎到，手指指着台上，片刻之间也发不出声音。
笑闹一阵，路晓摇摇手和他们道别，背影遥遥地远去。
忍不住说：“可以凑成一桌麻将了。”
方圆一米内，全部哄笑。
“汪小弟身边跟着一个小美女诶！学生会的男生看得眼睛都直了。”方竹补充消息。
“他说他有汇报演出。”暖暖耸耸肩。
但对这有布丁层的元祖MUCH蛋糕也着实垂涎，不由吞了一下口水。
中学生艺术节的闭幕汇报演出是在二中新落成的庄严辉煌的大礼堂中举行。
“你？”暖暖放下笔，大感好奇，“你有表演吗？”
灯光下，格外可爱。
“是啊！”亦寒拉拉校服的领子，“我没觉得什么不好。”说着笑嘻嘻的，眼眸亮闪闪。
亦寒望过去，暖暖的长睫毛一闪一闪，配上无辜的表情。
“哎呀！”暖暖叫。
“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亦寒摇头晃脑志得意满。
亦寒翻个身，用右手支撑着脸颊，有点神秘兮兮地说：“明天我会回二中汇报演出。”
“真有缘。”
礼堂入座的除了教育局的领导、各校的领导、家长代表、各校学生代表，就是二中的一些校班干部。
方竹依然是老先进，校学生会干部，协助老师艺术节活动的一些后勤工作，接待来宾的报道。
“这可真是惊喜了。”暖暖的确惊喜交加，兼感动。
同样穿校服的男孩，这个比刚才那个要让人舒服许多。
“她？是不是作文比赛之后被你自行车勾破裙子的那个？”
“灯泡里的灯丝烧断了，明天要买新的。”看到暖暖仍旧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的小鼻子，“还要买去痘药膏。”
这个阳光，总能将本来很好的气氛搞糟。
“啥意思？”暖暖侧头问。
阳光站在女孩们的身后，和煦地对暖暖歉意地笑，压低自己的声音说：“昨天项目组的同事找不到做好的项目书，我只得回去找给他，正好被老总抓去和客户洽谈，没想到一谈就到夜里八九点，还要把项目计划赶出来今天给到客户那里，医院这里过了探视时间怎么也不让我进来。打你手机总打不通。”
打开，林沐风俊秀的字迹。
“等下你们就知道了。”亦寒故作神秘。
亦寒在拥挤的人群里推着自行车，看暖暖和小贩们讲价，侧身挡在暖暖身后，和自行车形成一个三角，包围住暖暖，不让人群挤到她。
“诶！我们的数学课代表好勤劳。”杨筱光叫。
亦寒凑过来说：“原来你对着银杏树发呆，也能发到全市第二名。”
亦寒一回头，也轻易看到暖暖。招招手，跑过来，双手一叉腰。
“没关系，爸爸我给你留菜还有留蛋糕。”
“爸爸向来提倡爱护视力。”暖暖边说边穿上围裙，亦寒自自然然在她身后帮她系好带子。
“别急。”亦寒按下暖暖的肩膀，拉开房间的日光灯。
算作惊叹之词，旁边的同学回头，赞同形容贴切。
“早晚会驼背。”
亦寒趴在床上做作业，佝偻着背脊。
“你就穿这个表演节目？”暖暖指指亦寒身上的衣服。
林沐风对他们的教育从来都少不了要让周围的人如沐春风，这样的礼貌由内心出发，让别人快乐，也会让自己快乐。而亦寒，他把这一点做的特别好。
“老八股哪能欣赏九十年代的新青年艺术。”暖暖继续鼓励。
最后唱毕，全场大呼“安可”。
侧头凝神想了一下，“应该不是琴棋书画中的任何一项吧？我们学校的的几场比赛都没有看到过你。”
最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把亦寒和身边的其他男孩子做对比。
“叹啥气，青春期荷尔蒙正常分泌现象。”
亦寒仰面躺倒，双手覆到脑后，嘴角轻轻一勾。
后台的化妆间，人群嘈杂，各学校的演员在积极准备，有的化妆，有的排练。
暖暖也皱眉，看了下方竹，又看了下阳光。眼前的这位阳光同学，依然是不那么随和的样子。如果是亦寒，一定不会让场面这么尴尬。
他一直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从小就是。暖暖想。
“我昨天回来的。”亦寒收回打量阳光的目光，回答杨筱光。
亦寒探过来。
会演结束，表演的焦点是汪亦寒的《无心睡眠》，但是没有得奖。区内一位老校长很有些痛心疾首，总结陈词的时候说当代少年不应该盲目模仿港台的靡靡之音，影响身心成长，顺道也把北中的舞蹈《茶山情歌》也狠狠批判了一下，最后得奖的是某校芭蕾《红色娘子军》。
“汪小弟的生日礼物真不同凡响。”方竹惊叹。
开唱，动作全盘模仿了张国荣，这个时候的亦寒已经安然度过变声期，声音浑厚清脆，音色和原唱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韵律是极好的，自有他自己的特色。本就是高高帅帅的男生，舞动起来十分张狂潇洒，因为身上穿着校服，更显的落拓不羁。眼神配合歌声转到会场每个角落，几乎每个人都被感染到，瞬间点燃了全场的热情。
暖暖笑得打跌：“小蹄子馋疯了。”
想着，摇摇头，真是到了喜欢胡思乱想的年纪了。
“今天跳得很棒。”暖暖先对路晓说，“文舞双全的小才女。”
江护士长看见，对暖暖说：“你爸爸带的实习生在外面，想探病，胡主任说加护病房重地，不准他们那么多人进来。”
暖暖自觉对着这许多人的这样的亲昵有些不合时宜，看到方竹和杨筱光眼神带出暧昧的笑来，而路晓的脸色稍稍僵了一下，大感不好意思，便格开亦寒手，说：“好啦，你别尽夸我了，我可等着看你的节目。”
亦寒对暖暖他们挥挥手告别，和路晓闪身赶去。
“不知道，我又没见过节目单。”方竹表示无能为力。
至少对于暖暖，是这样的。
亦寒似乎并不满意她这样的评价，控诉：“你以为我想这样出风头？我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要求真高。”
“阳光，你怎么不参加艺术节的节目汇报啊？唱歌唱那么好。”方竹上和_图_书前来，有些怯怯地，又大着胆子来问。
亦寒不着痕迹地站到暖暖身后，目光扫过杨筱光、方竹，最后停在阳光的身上。阳光也感受到亦寒的注视，看向对方，微微挑了一下眉，再转向有些无措的暖暖。
亦寒收起坏灯泡，把台灯的插头拔下。
“红烧肉目鱼。”拉紧暖暖的裙绳强调。
才想到江护士长，江护士长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人。
买齐灯泡和去痘药膏之后，亦寒跟着暖暖去新村周边的无证小菜场，挑选猪肉和目鱼片。
“小八卦一只，等下汇报演出就知道了。”暖暖说。
“有缘做冤家，她是我们班的班长，罚我做了一个礼拜的值日生报那次裙子之恨。”
“Yes，Sir！”
暖暖清晨醒来，神思极累。转头要找亦寒，他正协助护士帮林沐风翻身，擦洗身体。
“今天，也同时是我姐姐的生日，祝她生日快乐！”说完朝暖暖眨眨眼睛。
“明天我要荣归母校。”
“哈！庆贺我们汪亦寒同学从毛毛虫蜕变为万人迷一只。”暖暖狠狠拍了亦寒一下肩膀。
暖暖的目光轻易地越过眼前的人群，瞟到角落处的一个化妆镜前面的人影。
“幸亏你明天没有演出，不然可丢我和老爸的脸面。”
路晓拉了拉亦寒：“马上要轮到我们了。”
“没有我的督促，哪有你的进步。”
暖暖接：“眉眼盈盈外，杨柳小蛮腰。”
“暖暖，你的男朋友和你的同学都来了。”江护士长对暖暖招呼。
一夜应无梦，又好像往事似电影片断一般历历在目，不停轮回。
“走，我们去前排看。”方竹带她们从后台的小道绕去会场的前排。
被方竹狠狠掐了一下。
“什么！”暖暖赶紧捂住鼻子，拿起桌子上的小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哭丧，“完了完了。”
“去买灯泡和去痘药膏吧！”亦寒熟络地抓着暖暖的手，一起拐进二中的停车库。
病房门前有数条影子停留，怯怯的，都没进门，在窗口前张望着。
“你也是小八卦。”杨筱光迅速拖人一起下水，“我要见美女。”说着便要拖暖暖去后台。
亦寒已经轻轻打开蛋糕盒盖，用手指轻轻挑了一点鲜奶，放嘴里嘬。被暖暖打到手。
病房内的人都往门外望了望，亦寒微微“咦”了一下，暖暖看去。
两人鼻尖对鼻尖，研究眼前的灯泡。
阳光又皱眉，望着眼前的这三个女孩子。
“我有看到你家汪小弟。”
方竹说：“昨天我和筱光都抽不出空来陪你陪夜，便说定今早来看林叔叔，在门口正巧碰到阳光。”
三个女孩眼前一亮，脑子里冒出一个老旧的词，叫做“光彩夺人”。
亦寒收回自己的手，忽而正经八百地对暖暖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阳光果然勉强扯出一抹礼貌的笑，语气淡淡地说：“我对艺术节没太大兴趣，数学考卷批改好了，杨筱光，这次你不及格，陈老师让你等下去他办公室。”
方竹不知道从身边哪个同学处坑来一把虾条，统共塞进杨筱光的嘴里，“噤言噤言，沉默是金。”
说完拉着杨筱光和方竹走人，在拐进后台的时候，瞥见阳光一个人走向走廊的深处，一身的孤寂。
“同班同学，叫路晓。”亦寒介绍，“这是我们家林暖暖同学，她的同学甲和同学乙。”
暖暖顺手拿书本拍了他的背脊一下。
“他表演什么？认识他那么多年，没发现他有文艺细胞啊？”杨筱光一连说了一串，继续问方竹，“他表演什么？”
“去你的！”暖暖把枕头砸向等着接枕头的亦寒。
“汪亦寒！”有人唤，是路晓，从他们身后跑上来。
夜里，留下大半个蛋糕，一块一块切好，有留给爸爸的，也有次日给自己和亦寒做早餐的，收好吃剩的饭菜，一一放进冰箱。
“唱什么歌？”杨筱光好奇。
暖暖觉得耳熟，略想了想，恍然：“久闻大名，当年市作文大赛的第一名啊！”
“竟……然……是……《无心睡眠》！”暖暖不可思议，拖长声音。
“不要紧的，林叔叔不会有事情。”说着握住暖暖的手着了一下力，想要给暖暖无穷的信心。
路晓听到林暖暖提起当年的荣誉，倒是有些羞涩了，眉毛一低，嘴角弯弯，露出两颗小兔牙：“我也记得你，写作文的时候大半时间对着我们学校银杏树发呆。”
亦寒侧下脸，看到暖暖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诡诈地笑笑：“林暖暖，你鼻子上发青春痘了。”
“好啦好啦，今晚赏赐红烧肉一大碗。”
“答对，眼力真好。”
“你这个时候回来就好了。”方竹颇安心地说，意味深长地看了亦寒一眼。
又勾起了暖暖心中的感激，眼睛氤氲起来，声音涩涩地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暖暖犀利地讲完价，拎着油滋滋的马甲袋，顺手递给亦寒，亦寒随手挂在车龙头上，一气呵成。
床头柜上放着豆浆和生煎，江护士长真是细心备至。
亦寒从暖暖房间跑出来。
“晓得了晓得了。”暖暖拎起马甲袋去厨房挥汗如雨。
“多谢他们的关心了！”暖暖说。
“要加目鱼。”
灯光忽然闪烁几下，“啪”一下灭了。
暖暖惊呼。
“你什么时候会唱这歌的？”暖暖问，心中被意外的喜悦填的满满的。
路晓和几个同学果然跳民族舞，伴奏音乐是杨钰莹的《茶山情歌》，跳舞的女孩子们姣姣袅袅地迈开舞步，很轻快活泼。
“是元祖MUCH。”
暖暖记得认识路晓是在全区中学生艺术节上。
“先洗手再吃东西。”
“你和亦寒吃饱些，好好做功课，早点休息。”
亦寒向方竹点了点头。
亦寒也凑过来，旋开灯泡。
说完坐在书桌前，拿出小镜子，研究鼻子上的青春痘。唉声叹气。